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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亚当会梦见过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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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书亚说:“再留一会儿好吗?看看你需要多久恢复。”

亚当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因为,除了这里,亚当还能到哪里去?阳光洒在头顶,身体各处升起的麻痒让他仰头呻吟,伤口结痂脱落,大片淤青褪色,碎骨轻响着恢复原状。疲惫一扫而空,身上再无痛楚,他慢慢漂浮起来,外套滑落,粘腻的汗水不会再让他发抖,和平时沾染的污迹一样无关紧要。

新神陡然惊醒。

他不需要进食,光能、热能与核能都可以为这具身体充电,几分钟就已经充满,约书亚可能计算过太阳的角度。恢复原状的感觉很舒服,在被各式各样的不快感黏上之前,亚当都忘了习以为常的普通状态感觉那么好。但他的心情一点也不好。

“约书亚!”亚当磨牙凿齿。

那个凡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手指敲打着光屏,问他想不想看测试结果。“大致强度与普通人相同。”约书亚说,“感谢你的配合。”

感谢配合,他说,好似刚才发生的只是一场普通实验。他没有嘲笑新神的虚弱,没有提那些颤抖、惨叫和眼泪,仿佛这些丢脸失态都非常正常,既不会让他看低亚当,也不会成为将来对付亚当的把柄。所以事情结束了,一切恢复如常,约书亚仍是他有求必应的部下。亚当可以就这么离开,装作无事发生。

亚当松了口气,如果只是松了口气该多好。解脱感渗入一阵空虚,仿佛本该放置心脏的地方开了个洞,提起的心没法放回原处,就这么一直一直下落。约书亚站在一步以外,专注于工作,向后梳的头发一丝不乱,发生在这里的一切没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什么也没有改变。

这不公平,一个念头从空洞中冒出来。很不讲道理,毕竟亚当身上更不会留下痕迹。如同刚诞生的那一天,新神的身体完美无瑕,唯有胸口的一缕闷痛令他疑惑不解: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亚当想要生气,发生了这么多能让他生气的事,愤怒的燃料却也掉进了空洞,怒火烧不起来,只有空荡荡的烟。混蛋!他为此恼怒,不够强烈但是够用,足够他扑过去抓住约书亚的脖子。

他死死盯着约书亚的脸,渴望从中嗅出一丝畏惧。一点点就好,让鲨鱼发疯只需要一滴鲜血,他会在恐慌的腥甜中收紧手指。可是没有,约书亚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这是必要之举,也没有为冒犯新神道歉求饶。他只是静静注视,就像亚当打翻咖啡、挡在屏幕前或者坐在文件上对他提出要求时那样,专注而纵容地等待着。

不可以掐下去。

他应当给约书亚留个教训,多容易啊,像在陶泥上摁下自己的手印,只要稍微掐下去一点,约书亚修长的脖颈就会绽放大片淤青。普通人的伤口才不会那么快消失,它会从鲜红变成青紫,再到丑陋的暗黄,每一天亚当都能看着它变化,而每一个觐见约书亚的奴才们都会在他脖子上看到亚当。

但是他的手没有约书亚那么稳定,两者之中,反而是那个凡人拥有非人的控制力。亚当擅长劈开砂轮、摔碎瓷瓶而不是揉捏陶泥,如果此时他掐下去,约书亚一定会死。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要约书亚的命,亚当的决断力像自控力一样好,换而言之,约等于没有。几秒钟够他改变主意十次,而脆弱的普通人,不会因为他后悔就死而复生。

亚当松开手,一飞冲天。

望着消失在天际的黑点,约书亚吐出长长一口气。

二十七个小时后亚当在大气层外入睡。

他度过了尽可能忙碌的一天,教训不听话的家伙,甩开麻烦的蚊蝇,事实证明他依然天下无敌。他引发了一次雪崩和小规模火山喷发,消灭了一场飓风,险些毁掉一座核电站,直到想起上次这么做时约书亚的脸。并不是说他会怕手下生气还是怎么的,只是善后非常麻烦,他不需要再重复一次。

想起约书亚让亚当开始生气,他绕着地球飞了两圈,一头扎进马里亚纳海沟,在海底刻了“约书亚是傻逼”,回程还骚扰了一群无辜鲸鱼。他给一只巨乌贼打了结,把三只海龟翻过来放在沙滩上,又把一头老虎抱到树上。他在一个老赌场玩了几小时老虎机,玩到眼皮打架才离开。

亚当从没像享受食物一样享受睡眠,可尽管不是每天都要,不饮不食的新神却必须睡觉,深空实验室的研究员都是废物。偶尔他会硬撑着不睡,就像现在,亚当对着明亮的太阳睁大双眼。真空中如此安静,他只眨了眨眼便坠入了梦乡。

梦里手术刀在响。

有时候亚当会梦到一些讨厌的东西,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只觉得心烦意乱。他听见有人说话,有人跑动,仪器滴滴叫,金属器械在体内碰撞。他听见歇斯底里的哭号,嚎哭声中断,喉咙里冒出一串血泡。他……

他撕碎束带打破玻璃拗断护栏击穿大门杀掉这个杀掉那个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身后有哀嚎有火有血有一地尸体和废墟。梦境跳跃得很快,记忆相互混淆,他一会儿在那个记不清的实验室里,一会儿又作为新神大杀四方——每个可憎的梦后他都会这么干,看起来效果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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