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约(1 / 3)
眼瞧着日头渐冷,又是一年岁寒时。初雪迟迟未落,水畔已凝了薄薄一层冰。节日尚远,街头巷尾已能见到几点纸糊的灯笼红。
洛言之乘着马车回京时,正巧就赶上这么个时候。
他在城门前站定,呼出一口白雾,再紧了紧衣袍。远瞧见夕阳西斜,城墙后一片火烧似的红。游子归乡的些许疏离感,也尽消融在徐徐炊烟里。
算来,他离京已有四年之久。也是造化弄人,他虽然一直瞧不上淮二嘴里的江湖,可有些事儿确实是只有“江湖”里才能瞧见、想明白的。
自收到师叔的回信后,他便亲自去了一趟骆驼山,后经提点,在各地方辗转游历,走过了大半个彦国,顺带去北疆转了一圈,历得九死一生。至此,虽未曾寻到如何让盛世千秋外代的法子,反倒明白了自己这位师弟为何对朝廷如此反感。
朝廷,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他还是回来了。一封诏书把他从鱼龙混杂的江湖里揪了出来,此间种种如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他与淮二不同。若人人都有所谓天命,那他的天命,大概就是守着洛家宗祠那面写着忠臣二字的牌匾世世代代传下去,即使当朝并非明君。
寒风中,他呵出一口气暖手,再念起某人来,眼里稍含了些笑。也不知当今太子殿下,当不当得起他这份“愚忠”。
众所周知,当朝太子是个脾气不好、品行奇差、荒淫好色、又时常会砍几个脑袋当蹴鞠踢着玩儿的无能之辈。这话人人都传,从天子脚下一路传到边疆塞外,甚至连台上的戏文也如此唱。平民百姓们虽未曾见过这位未来天子的面,却已经把他房里的种种如数家珍、口口传唱,比他本人还清楚。
因先皇极爱戏曲,曾专设一司专门掌管。初时鱼龙混杂,什么地方的都有,各色腔调混着来,倒不忌讳。今朝虽已废司,戏曲也被驳斥为不登大雅之堂的靡靡之音,在民间反而愈发兴盛,也受不少文人爱戴。乃至今日,甚至会有不少名家在私下里写上几首“靡靡之音”。
而今坊间屡禁不止的淫诗艳词中,独占鳌头的便是当朝太子与其宠妃们。
什么《双骄记》、《龙凤缠》、《半响欢》、《东宫风雅录》云云,或是香艳或是晦涩,或是风流或是痴情,百人百口百舌,却道出千般故事,虽不曾点出深宫半字,句句无不与之有关。
洛言之曾在北疆、于数首行军歌的间隙中听过这么一段儿,也不知是谁捏着嗓子起了个头,引得数人效仿。什么——窗影颤红烛泪,独守空房不见良人归,鸳鸯竟难成双对;又或是——对镜愁云,叹这春闺梦几许,终抵不过岁长情渐薄,徒憔悴。
洛言之初听时便有些好奇,再一问这曲子谁写的,词中唱的又是谁,便觉得甚是有趣,于是游历途中,也顺带搜罗了不少。
最出名的如《二骄争宠》,从小说改编成词曰《双骄记》,以其文词香艳、闺中描写生动而着称。所谓双骄,自然就是当朝太子房里最得宠的那对。
晦涩难懂但颇得他欣赏的如《枕上闲情》、《梦还魂》、《双鱼合欢记》,论文采绝非等闲,甚至让他生出几分惺惺相惜,欲要结交的情结来。可惜写这种大不讳文字的,十有八九用的都是江湖名,什么六竹居士、采菊公子,难寻着人。
闲话压下不提,且说这风评。
那些艳词尚且有迹可循,姑且将信将疑,但夹杂在其中、说太子是品性奇差的无能之辈,乃至引申出对太子党明嘲暗讽的言论,就颇有些耐人寻味。在他看来,若说史煜无能,那这世上“有能”之人,恐怕也数不出多少。
正所谓堵不如疏,若一味禁止只会适得其反。至于如何应对,想必太子殿下已经给出了答案。
“……只怪那,乱世不肯遂人意,生死已是天注定。扯着白绫三尺作嫁,再抹这鹤红妆。泪涟涟,怎舍得半响贪欢如意郎。阎王殿前,诉这几番痴心肠,黄泉路上,饮那三五碗孟婆汤,前尘了却勿念想,可怜有情不成双,只当是做了荒唐梦一场。”
鸩酒染湿白绫,白瓷当啷落地,尾音渐颤着熄了,一曲终了。
秋风萧瑟,几片残叶被风吹着落在戏台上,台下仅有的听众缓缓鼓掌,分明还有些意犹未尽。古往今来,能听这么一出以自己为题材的戏,且故事写得居然还不错,不说独一份,也算难得。
史煜问:“这本是谁写的?”
顺心跪在戏台上,答:“这出叫《半响欢》,写的人没留名。”
史煜点头:“有意思,还有别的吗?”
顺心道:“坊间能找到的您都听完了,这几月里也没出新的,真的没有了。”
史煜喝了半壶茶,琢磨着,向一旁道:“如意,你说这本该不该禁?”
如意扇着扇子的手停了,眨巴两下眼,没动。
史煜再自答道:“禁了实在可惜,可不禁未免显得我脾气太好,与这戏词中所言不符。”
顺心道:“若大人真若那戏中所言一般,顺心又岂有命留在这儿给大人唱曲儿?”
史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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