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哺(二)(2 / 6)
手下晒化的红蜡又被攥成半凝的血痂,眼睫跟着发颤。头顶的白炽灯光明晃晃的,折射入眼底,在睫毛上洇出点点亮晶晶的错觉。陆景年在这时走过去,倒像是怕晚了一秒那点错觉就会凝坠成实体一样。
中年主任看见他,就即兴发挥顺口将他也带入这场训诫:“是陆老师啊,你是夏倪在乐团的导师,跟她接触也多,你说说她……”
“是误会。”陆景年的声音还很平静,一道坝似的止住对方越发高涨汹涌的怒气。他侧站在夏倪身前,肩膀隐隐遮住落于她发顶的灯光,手下抽出手机在指尖屏幕上飞快地滑了几下,又轻轻摆放在主任的面前。屏幕里是某个账号的私人信息界面,纯黑的头像“Gefangene”的ID,俨然是与夏倪进行私信密谈的另一方。他说:“和她聊天的那个人是我,当时我们在商量一首新曲子的学习,改编自一部古典歌剧,故事情节中涉及到了相关内容。代入故事角色来交谈比较能沉浸式地体会乐曲的情感内涵。”
中年主任完全没预料到这个发展,皱着眉,怒火凝滞在最高点,不上不下地迟疑着:“……什么剧里有这种情节,教给孩子是不是不太合适?”
陆景年弯起唇做出一个极浅的微笑,收起手机温声回答:“意大利歌剧作家普契尼的《女巫之舞》,讲述一个男人抛弃未婚妻后在女巫环绕下死去的故事。高中学生的心智已经较为成熟,请不用担心。”
中年主任的愤怒隐隐有松动迹象,沉默着消化了一阵儿他的话,还是选择不对自己了解有限的领域过多评价,转而望向跟幼鹊一样缩在后面的夏倪,重重叹一口气说:“如果是这样,你这孩子一开始怎么不说清楚?”
夏倪静默着,最后含糊地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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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老师为什么要帮我说谎?”
夏倪开口时已经抱着书包跟在陆景年身后走了一段时间,又到了那条被格窗和余晖分割成一块块的走廊,她走在昏黄格子里,前面的陆景年走在阴影格子里,听到她问,就稍稍停下脚步,回答:“你不是那种坏孩子,”话语停顿更像一声温和的叹息,又补充,“方便告诉我详细情况吗?”
小姑娘低头看自己压在格子裙上的手指,肩膀缓缓垮下,薄薄一张面庞被余晖虚化得像透明面具,充填其中的神情比起“犹疑”更接近“重负之下找到分担对象的放松”。她磨磨蹭蹭地从书包里摸出手机,点开一个界面对着陆景年举起,又着急地补上一句:“……陆老师你先别告诉别人。”
屏幕亮度调得很高,陆景年有点畏光地眯了眯眼睫,半晌才看清,那是个网站论坛,页面做得相当粗糙,标题和一部分正文预览,字体或大或小地拥挤码在一起。内容也糟糕得不遑多让,污言秽语,低俗广告与怨毒咒骂等等组成一个畸形的七巧板。网络世界里倒不缺乏这种角落,像两面墙之间塞满涂抹痕迹的尽头,也像果树上第一颗枯果,顶着匿名的面具便再无顾忌,无需粉饰的温床与赛博发泄板。夏倪的手指在那些文字上游移,然后戳进一则已经浏览过的帖子,说:“这是我一天前看到的。”
夏倪会留意到这个论坛纯粹是巧合,那天她上网搜查一个晦涩的古文释义,无意中戳进屏幕角落里的一个链接,弹出来的不是花哨浮夸的游戏广告而是一个粗糙的论坛。她本来想立刻退出去,却被一则帖子锚住了视线,那是一则辱骂性质的帖子,发帖人在里面埋怨某个男人私生活混乱,始乱终弃还具有严重暴力倾向。发帖人可能早就与仇恨对象彻底撕破脸皮,也顾不得什么化名保护隐私,帖子里提到了一部分男人的真实信息,并情绪激动地称恨不得杀了他。本来和论坛里其他发泄性辱骂区别不大,吸引夏倪注意的一点在于,那个被仇恨的男人名字叫陈峰。
那是本市台风当日遇害者的名字。
八月十四台风那天的死者不止一人。失足跌入江中的那个是被天灾所害,另外一个,则是无可置疑、赤/裸原始的谋杀。
死者陈峰,三十八岁的壮年男性,是本市一家小型毛巾生产厂的部门经理,台风当晚被发现死于一家偏僻且不太正规的小旅馆里,身上手机银行卡等财物还保存完好。死时身体被捆绑在床上,手臂两侧的桡动脉与大腿两侧的股动脉均被纵割开,除此之外身上没有别的伤口。仅有的伤口不大但致命,从正午到夜晚放了近半天的血,发现时整个人已经物理意义上的,干瘪了。当时房间的窗还大大敞开着,台风带来暴风骤雨肆无忌惮挤入这小小格间,一视同仁地冲刷翻弄尸体与被褥,稀释鲜血又卷起涂抹至房间的每个角落,将整个房间变成暗红斑驳的红墨水瓶。来收房的员工一打开门,入眼便是这么一片人间炼狱。
这座城市是发展水平居全国前列治安良好的大都市,青天白日下发生这种事自然倍受重视。但那一场磅礴肆意的天灾偏偏卡在那里,冲刷整个城市的同时也仿佛按下了重启键,几乎找不到目击者,监控画面被干扰,现场痕迹摧毁严重,台风之前的一切像面巾纸无声融化在水池中。案发已经过去近半个月,调查还没有新进展。
夏倪看到的这个帖子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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