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大纲)有空再续写吧(1 / 1)
十六岁那年父亲死了,徐颂也的初潮也突兀降临。从前那巨大的盘旋的阴影骤然消失,好像幸福也会伴随着父亲的离开而来到,从徐颂也流出经血的阴道里缓缓流出。
但他错了。不幸的离开只代表更大的不幸即将降临。初血缓慢地、沉默地流出阴道,打湿内裤和校服,像一个耻辱的印章,残暴地给他定下标签。刚上初中,他因为这难以言喻的羞耻而自我隔绝,他无法靠近那些被汗水味充盈的男同学,古怪的权力总是围绕着健康的他们旋转,仿佛一个永不停歇的车轮,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故作天真地碾过蚂蚁般的他。带着腥膻味的徐颂也,有着一个阴道的徐颂也,下体流血的徐颂也,徐颂也面对健康的男生,永远有愧疚和羞耻。
十六岁以前,负担这种歉意的是他的爸爸。他生出这个孩子,却没有做好准备,阴差阳错地当了父亲,不明所以地有了责任。爸爸是短路的爸爸,游离在理想的伟大父亲与无能的中年男人之间。他对徐颂也说:我爱你,我的宝贝,我一点也不后悔生下你。他抱着徐颂也的头低低哭泣。他开过出租车,做过餐厅厨师,当过保安,像一颗螺丝一个齿轮,旋钮在绝望的摇篮里面,摇篮上乘着残疾的徐颂也。徐颂也在很小的时候感觉到这种爱的无力和绝情,这令他惶惶不可终日,每日每夜恐惧爱的耗尽。恶魔从他干涸的阴道里钻出,爬上他的耳朵,他的心脏,他的头发,把他整个包裹在漆黑的腹里。大家都觉得他是残疾的,爸爸也是这样,奶奶也是这样,大家都是这样。他们用颤抖的心捧起残疾的他,这令他像是被解剖,被撕裂。
看着劳累的父亲,徐颂也无数次想到死。他幻想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迷人的乐园,鲜花、美食、饮料应有尽有,他在柔软的草地上睡觉,像在母亲的子宫里蜷缩,没有阴道,没有经血。他和健康年轻的男生们在云朵上踢球,青春漂亮的女孩坐在面前拥抱他。徐颂也在十四岁的时候想过无数种去到那个乐园的方法:他用裁纸刀割掉自己小臂上的一小块皮,血很快流出来,疼痛蔓延到四周,他用那块流血的部分去搓揉自己畸形的身体,血糊在阴唇上,阴蒂上,还有大腿内侧,榜若初潮。所有的痛苦短暂离开,但徐颂也也在那一刻被腥膻缠上,如同一只被冲上沙滩的海虾。
爸爸死了,在他爱上贺秀芝的那天。贺秀芝是他的同班同学,她漂亮、阳光,健康的男生围着她打转,那些像太阳一样热情的男孩,此刻围绕着一个更大更剧烈,更迷人更耀眼的恒星旋转。徐颂也在放学路上看到她,她回头时,一缕长长的头发从她的耳后根落下来,阳光铺在她头上。走路扇起的风轻轻扬起她的裙子,让徐颂也清楚看见她大腿和小腿的连接处,白色的袜子之上,蓝色的短裙之下,怮然升起一股死欲。静止的爱,绝对静止的爱,像炸弹一样把徐颂也千疮百孔的心炸得粉碎。贺秀芝转头时看见了他,出于礼貌,她对他露出一个微笑。贺秀芝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出于友善而对他的施舍,被徐颂也装裱起来,永永远远钉在灵魂深处。太美了,太美了,太迷人了,太快乐了。贺秀芝用她少女的脸庞俘获了徐颂也。
回到家,他首先看见一双脚悬在空中,他缓缓地往上看,看到爸爸的外套,看到他狰狞的脸庞,看到他稀疏的头发,看到被几件衬衫打结扎成的绳子。那一刻,他的内心却没有方才爱上贺秀芝那样颤动,他在遥远的那天已经遇见着命运的一刻。爸爸果然是恨我的。他想。自杀也在我面前。
一轮太阳降下以后,新的太阳还会再出来。贺秀芝一瞬间充满了他的整个世界。在饭堂吃饭的贺秀芝,在教室里写作业的贺秀芝,和男朋友说话的贺秀芝,所有的贺秀芝,一切的贺秀芝,全部,全部,全部从那次爆炸里溢出来,暴力地灌入徐颂也的人生。他开始对自己流出的血产生猛烈的恨,开始嫉妒那些健康的男同学,开始羡慕那些亲近贺秀芝的女同学,他的肉体被劈成两半,一半是女生的经血和自卑,一半是男生的好斗和欲望。美丽的贺秀芝,美丽的乐园。他是她的桃乐丝。
一次在食堂,贺秀芝坐在他附近,吃饭时她的校服外套掉在地上,徐颂也先她一步弯下腰,想去帮她捡起那件外套。但在他停留的那一秒,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从贺秀芝微微张开的大腿里钻出来,爬进他的鼻子里。经血的味道,像一条毒蛇。刹那间,他怔愣了。他从前视为异样的味道,此刻在心爱之人的身体上出现,这让他与她之间产生了纽带般的连结,她的身体,她柔软的身体,也有阴部和阴道,也有血每月定时从中流出,也有腥膻味和羞耻。巨大的迷茫冲破了徐颂也。他慌忙地捡起外套,塞进贺秀芝怀里,然后用他一生中最快的速度逃走。但是他明白,他清楚明白,他永远也不可能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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