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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世。

程轶之怔然良久,又疾步转身回房,再出来时臂弯便多了件厚实的毳裘。

他飞身跃至宣臻身侧,想将毳裘为宣臻披上,却被宣臻举臂拦住:“饮酒身热,我这样刚好。”

程轶之却绕开他胳臂,不容拒绝地将宣臻裹进毳裘中,闷闷道:“容易着凉。”

宣臻海量,十年的竹叶青饮了一碗又一碗仍未有醉意,只是双颊晕开一层如饱蘸后再化水的绯色,瞳仁笼起烟霭,又匀了丝丝缕缕的月华。

程轶之知晓宣臻已在江湖浮沉十数年,便纵他享尽好颜色,望之不过双十年华,可真正的少年人其实万万无从与宣臻相较,他沉凝、温柔、风雅、蕴藉……

百月江湖血光、万卷诗序词赋,皆蓄于他一眼之间。

程轶之霎时间心跳如平地惊雷,唯恐宣臻察觉他的腌臜心思,是故深深垂首,掩饰般拿过褐彩诗文壶,却发现并无多余的杯盏。

宣臻瞧他窘迫也不解围,反倒施施然开口:“小孩子喝不得烈酒。”

程轶之最听不得宣臻这样说他,立时急声道:“我不是小孩子!”

说着便要将壶中余酿直接饮下。

其实程轶之瞧得出来,宣臻已品得差不多了,他一壁奢望着宣臻会将荷叶碗分给自己,一壁又为这龌龊痴欲而自我唾弃。

宣臻既未放任他对壶牛饮,亦未将荷叶碗与他共享。

他反手从背后拿了只银槎杯出来:“少饮。”

程轶之:“……”

他满斟一杯一饮而尽,甜绵微苦的滋味在口中迸开,紧随其后的便是辛辣,还羼杂了山柰、当归与香排草的药味。

程轶之死活不想露怯地咳出声来,可忍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宣臻焉能瞧不出端倪,慵懒地将双手支在身后的琉璃瓦上,浸过竹叶青的语调悠长缠绵。

——“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程轶之艰难地咽下酒水,随意揩了两把眼睛,抬头正待言语,却见宣臻因后仰而衣领散开,雪堆姑射一般的修颈与锁骨处……

有几点委实令人难以忽视的红痕。

程轶之要出口的话戛然而止,噎得他如鲠在喉,嫉妒与自厌在灵台上声嘶力竭,分不清哪个更多些。

他又再次向杯中注酒,握着壶柄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直至银槎杯满得盛不下了,甚至溢出几滴,才仰头灌下去。

待要再倾注,宣臻却分出一指虚虚抵住他腕上青玉镯,令他扣着壶身的五指如当即失了知觉般僵木原地。

“莫再饮了,回房歇息。”

程轶之初次沾酒,彼时醺酣之下便生出几分情难自禁,也敢抬头与宣臻目光相接了,宣臻肌肤上铺了层月华,笑时眼中倒映皓影清灵。

“怎么,觉得我是个老醉鬼?”

程轶之急忙摇头如拨浪鼓:“你才不是老醉鬼,你是酒中仙。”

宣臻:“……”

他不由失笑:“你若用这本事去哄姑娘,想来明年便能带个儿媳妇回去祭拜双亲了。”

程轶之倏地正色:“我不哄姑娘,我只……我……”

到底年轻,难免热血上头。

程轶之又往前挪了几分,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其实我……”

宣臻却淡声开口:“程轶之。”

“有些无法挽回的话,最好不要开口。”

便在那一刹,宣臻忽地明白周示所言确乃空穴来风。

若在平时,程轶之大约尚有几分投鼠忌器,可当下他直欲将胸臆之中万般心绪尽数吐露。

“……我倾慕于你,宣臻。”

宣臻神情陡然寒肃下来,白鹤一般自屋顶翩然而下:“你醉昏头了,一切俟明日再言。”

“你分明并不爱周示!”程轶之落后他身后两步,如同垂死挣扎般道。

宣臻步履稍顿,随即便是一哂。

“可我更不爱你,程轶之。”

——

翌日,宣臻甫一推门,便见后半夜到彼时仍未止息的滂沱大雨将庭中木樨打得左右欹斜,程轶之浑身湿淋淋如落汤鸡也似,站在那一双木樨旁侧,辨不清树与人相较之下哪个更狼狈。

见了宣臻,程轶之上前两步,凝着宣臻疏淡的目色,揩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有些充血的喑哑:“我已拾掇好了细软,打算去鸣玉山庄。”

宣臻只以为他仍在胡言乱语,即刻否决道:“怎么,嫌命太长,打算早日下去为沈兄尽孝?”

程轶之迟缓地摇摇头,一撩袍摆跪在漫过脚背的积水里,向宣臻重重三叩首,字字掷地有声。

“这段时日多蒙……宣先生看顾,此后轶之生死皆由自取,先生无任何有负先考所托之咎。”

“宣……阿臻,我会证明,我对你的感情,绝非年少浅薄的意动。”

——

纵然宣臻特特与周示交代过切勿伤及程轶之性命,却到底低估了男人的嫉恨之心,程轶之打从踏进鸣玉山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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