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手（一丢丢糖渣）（1 / 1）

御书房中，庄承盯着书桌上一黑一白两枚棋子。他依旧年轻，却一脸颓败，不复曾经桀骜之态。

一年了，他遍寻天下，却得不到江殷分毫的踪迹。一切痕迹都指向那个最坏的结果——庄承此生最愧对之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他爱了江殷许多年，又恨了江殷许多年，却从未想过，这个世上有一天会没有江殷，没有那个为了自己能活下来，把利刃刺进胸膛的少年。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处理着无尽的政事，只因他记得，江殷最见不得百姓受苦，生命凋亡。

直至今日，这两枚棋子被送到庄承面前。金州叛乱，大将军庞砚出兵讨伐，叛军却割下他的人头送回都城，而庞砚的双眼，被挖了出来，嵌入了棋子，而黑色的棋子，裂成了两半。

“我不想执黑子了。“少年庄承一把推乱面前的棋局，不满道。

“执黑先行，不好吗？”江殷挑眉：“你执白更加赢不了我。”

“太子是觉得，臣赢不了太子？”

平日里，江殷与庄承都以你我相称，江殷知道，庄承讲究起君君臣臣这一套时，便是心中怄气，自觉方才失言，对庄承咧嘴一笑，竭力令自己显得纯真无邪。

“还请太子恪守礼节。”庄承扭头望向门外，冷冷道。

“噔——“几颗黑子落地，黑玉琢磨成的精雕棋子在地上摔裂成碎片。

“子今讨厌黑子，那等本王登基后，便废去天下棋子黑白之分，如何？”江殷手上攥着一把黑子，一粒粒的往地上抛着。庄承是苦出身，见不得江殷这样糟践东西，连忙去夺江殷手中的棋子，二人玩闹般的厮打起来，不知怎的猛然间鼻尖相抵，庄承呼出燥热的气息，散在江殷脸上。

江殷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庄承，庄承抑制住想要揽他入怀的冲动，主动撤了几步。

“你这样不惜财物，就算当了皇上也是昏君！”庄承没好气地说。

“子今若是喜欢，我找人拼回去便是了。”

庄承握着碎玉道：“碎了便是碎了，哪里还能拼成原样？”

这话，是自己亲口说的，桌上那枚碎裂的黑子触目惊心。

庄承曾将被调教好的江殷作为恩赐，送到了庞砚的将军府上几个月。庞砚一身横肉，粗鲁至极，江殷回宫时，一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浑身扎满了粗长的银针与铁钉，几处敏感位置都被折磨的糜烂，合不上的口中也布满伤口，爬着蛆虫，连庄承都有些后悔。

这枚棋子，是来自他吗？

庄承却是欣喜若狂，只要他还活着，一切就是还有机会，他还能亲口听自己的道歉，自己亦可以将这江山奉还给他，心甘情愿接受他对自己一切的惩罚。

起义军军帐中，江殷坐在炉火边，擦拭着手中的剑。这把剑，被他亲手插入庞砚的心口，切割开肌肉的纹理，捅破那维生的器官，血珠溅落在脸上，顺着脸颊滑下。

卢平站在他身后，往他的后脑施针，江殷近来思虑过度，时常头痛欲裂。

“我还有多少时间？“江殷突兀的发问。

“你若能照我说的保重身体……”

“还有多久？”

卢平叹了口气道：“两年。”

“两年……有些仓促了。”江殷平静道，好像仅剩两年性命的人不是他一样。

“如若你仔细保养，把那药扔了，我也有办法多留你几年。”

“多几年，少几年，又有什么区别？”

“冯先生，晏姑娘，还有我，都希望你可以多留几年，不是为了复国，是不愿见自己的朋友早亡。”晏姑娘善偃术，江殷的假舌便是由她所制。

“没有人会想与我这样的人做朋友的，卢神医也知道我身上这些伤的来历吧。”

卢平手下银针微颤，却无言以对。他很想说，不论殷先生过去怎样，至少卢平是真真正正的仰慕、敬佩他，他不敢多想殷先生的过去，而亲身经历过这一切的他，又有多煎熬。